曾经因为新冠肺炎紧闭大门的全球博物馆,随着疫情趋缓,再度向公众开放。休士顿美术馆于5月23日首先上阵,是美国第一个向公众开放的美术馆,欧洲艺文机构如西班牙毕尔包博物馆、法
曾经因为新冠肺炎紧闭大门的全球博物馆,随着疫情趋缓,再度向公众开放。休士顿美术馆于5月23日首先上阵,是美国第一个向公众开放的美术馆,欧洲艺文机构如西班牙毕尔包博物馆、法国凡尔赛宫于6月初起陆续开放,英国也宣布7月初起可逐步开放博物馆等艺文场所,但也有机构如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较谨慎,预计8月后才考虑开放。
解封后的博物馆,依然严阵以待,从员工训练、人流管制、口罩防护与体温测量,以及尽可能转移到户外空间,无不希望让观众能在最安全的状态下安心欣赏展览。
然而,博物馆关上大门期间,又发生了什么事?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以及国际博物馆协会(ICOM)日前释出声明,指全球90%、多达8万5,000间暂时关闭的博物馆中,有13%博物馆可能永远不会重开,面临倒闭。就算是能重新开放的博物馆,也有许多在疫情重创收入的危机中,不得不缩编人事支出,采取大规模裁员手段。
● 世界级博物馆的裁员潮
4月22日,面临可能高达1亿5,000万美元的损失,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宣布裁员81人,馆长与CEO自愿降薪20%,11名高阶主管减薪10%;接着5月6日,同样位于中央公园、有着1,100名员工的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面临今明两年8,000万~1.2亿美元的预算赤字,宣布裁员200名全职员工,并让250名员工放起无薪假。
现代美术馆(MoMA)终止了教育部门所有约聘员工的契约;预估因为疫情将受损700万美元收入,惠特尼美术馆也宣布裁员76人;古根汉博物馆宣布92名员工将放起无薪假,年薪8万美元以上的员工将减薪5%~25%不等。
不只是纽约的博物馆受创严重,全美各地的博物馆与美术馆都纷纷祭出裁员与无薪假的手段。波士顿科学博物馆就宣布裁员122名员工,并要求250名员工放无薪假;洛杉矶的当代艺术博物馆也裁员97名兼职员工。
随着新冠疫情全球大爆发,2020年的春天对博物馆从业人员来说,比任何时候都严峻。最让人感到冲击的是,宣布裁员的博物馆中,不乏最知名、最多观众的世界级博物馆——即便是招牌最响亮的机构,工作保障也不比别人多。
博物馆的大门向所有观众敞开,但博物馆的工作可不是向所有人招手。尽管博物馆热潮似乎方兴未艾,到处都有建立新馆所的宣告(至少在疫情爆发前)。
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自2012年起全球博物馆数目增加了60%,目前共约9万5,000间。然而,更多因应而生的博物馆、策展、艺术史等相关领域学位学程,让每年都有无数毕业生挤破头,希望挤入相关产业工作的窄门。除了学位之外,注重实作经验的博物馆工作往往需要求职者累积两到三份相关实习资历,然而大部分的博物馆实习是不支薪的(直到去年,美国博物馆馆长协会才呼吁博物馆实习应当给予薪资。)。
资历要求多、职缺少、待遇差、升迁机会不明,几乎是全球博物馆业普遍的抱怨。2019年,美国博物馆业界发起一份不具名调查,邀请各国博物馆工作者匿名提供其所处机构的薪资条件,试图让产业的薪资结构透明化。其中可以看到,许多基层馆员的起薪普遍偏低,以美国来说通常是3万到5万美元(年薪)。
更别提2020年初,英国伦敦的泰特现代美术馆招募咖啡师,其薪水远高于助理策展人,引爆艺文界众怒。一个会数种外语,有艺术史、策展或博物馆学相关硕士学位,能协调多方面展览事项并与艺术家工作的专业人才,起薪居然只有1万7,000英镑(年薪),换算物价水准后,几乎等同台湾的22K薪水。
面对艰困的工作环境,博物馆人不是没有试图改善。2019年底,纽约的新美术馆工会与馆方达成协商,成功争取加薪、增加带薪休假以及健保给付,成为业界少数令人振奋的消息。然而随着疫情爆发,新美术馆于4月初宣布95名员工将被裁员或强制无薪假,其中有31名是工会成员,如今只剩下5名工会成员留在博物馆工作的岗位上。
当饭碗即将不保的此刻,又有谁有心思(或胆量)争取更多合理的工作薪资与福利呢?而即将毕业,或正在就学的相关系所学生,不但实习机会大幅减少(或只剩下远距实习),也将面临几乎满额,无缺可补的就业窘境。
综观这波裁员潮影响的博物馆员工,大多是属于现场、前台性质,无法远距工作,观众服务与零售部门为最大宗,但也不乏教育、影音技术、藏品管理等员工。即便有些人已为博物馆服务多年,但由于非属正职或全职员工,而是契约雇佣或是兼职员工,而成为第一波裁员潮的开刀对象。而遭受冲击的基层员工许多是博物馆中的非白人族群,这也可能导致博物馆更加白人化。
另一方面,除了前述的工作契约性质,博物馆高层对于裁员对象的选择,也反映了他们心中真正博物馆的核心部门是什么。
虽然近年来博物馆标榜以「人」为导向,致力于创造更生动有趣的观众体验,但真正生产展览与活动——也就是所谓核心内容的馆员——大部分时候埋首于办公室或库房,处理行政与研究工作,并非接触观众的第一线。越接近观众端的服务人员,往往越容易被视为不需要专业知识或训练,能够任意取代的免洗人力。即便每日面对观众的基层服务人员,往往决定了许多观众的博物馆体验。
然而,根据美国博物馆联盟统计,博物馆每关门一天,全美博物馆单日损失就赔了3,300万美元。对于高度仰赖营业收入的馆舍来说,没有观众,就没有收入。也因此,越依赖自身收入的博物馆,短期内越难平衡收支缺口。第一线服务观众,无法调派至其他部门的人力,裁掉他们仿佛成为财务止血的必要之。
但业界也不乏批评声浪,面临危机时,为何总是基层首当其难?虽然各大馆长与博物馆高层纷纷自动减薪5%到30%不等,但以旧金山现代美术馆的馆长贝内兹拉(Neal Benezra)为例,这几个月他自愿只领半薪,但他去年报税收入将近100万美元,少了5成薪水后收入仍然是十多位基层员工的总和。
也有人批评,为何博物馆有大笔的捐赠基金(endowment),却不用来避免裁员潮?然而这事实上关乎博物馆的长期营运。首先,并非所有博物馆都有捐赠基金,在美国通常是大型的艺术博物馆较能吸引到可观的捐赠金额,许多中小型历史类博物馆几乎仰赖政府补助存活。
其次,捐赠基金的主要用途并非用来花费,而是进行投资等活动让钱滚钱,博物馆赚取利息再作为收入。动用捐赠基金等同拿出本金,对于博物馆的财务考量来说是不小的风险。
面临巨大的财务缺口,美国国会的纾困款项也屈指可数。即便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率先登高一呼,以「#CongressSaveCulture(#国会拯救文化产业)运动」,呼吁国会提供纾困款40亿给营运困难的非营利艺术机构,美国博物馆联盟也响应,在公开信中指出博物馆产业每年120亿的的税收贡献,并创造全美72万6,000份工作,最后也只获得5,000万美元的纾困款,经由美国博物馆与图书馆服务局(IMLS)拨款。
这个数字不仅只是原先期待的5%,也需要跟图书馆共享。因此,也有博物馆人自主号召募款,像是美国博物馆联盟衍伸出来、一向关心博物馆员劳动权益的「博物馆工作者发声」(Museum Workers Speak)组织,就呼吁博物馆同行与博物馆爱好者捐款,帮助失业馆员度过难关,但恐怕也是杯水车薪。
除了裁减人力之外,博物馆也想方设法开源节流。如MoMA开始贩卖图书馆珍藏的稀有书籍,也有部分博物馆考虑出售馆藏(虽然现在艺术市场也很不景气就是了)。布鲁克林博物馆的展览部总监,则对于当前的展览模式提出省思,随着捐款与收入减少,博物馆可以采取减少国际借件的展览形式,并重新检视馆藏。
换个方向想,博物馆也可以从先前必须一直生产展览与活动的日常压力喘一口气,停下脚步重新检视,有什么过去一直没有办法进行的业务,能够运用这段疫情与后疫情时代执行呢?
比如位于密苏里州堪萨斯市的美国一战纪念博物馆,为了让所有正职与兼职馆员都能持续工作,在闭馆期间就调整业务内容,将馆内部门重新编制为5组,把馆藏内的众多一战文书档案进行解读与数位化,既能够远距分工作业,也能让原本从事其他业务的同仁迅速上手。
危机年代,博物馆需要强大而灵活的领导力,以及更积极地向社会证明自身价值,以获得更多支持。虽然目前疫情暂缓,然而博物馆的财务难关尚未完结,之前裁减的人力仍未复职,另一波裁员潮仍可能再度袭来。只希望届时,不要有太多我们喜爱的博物馆关门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