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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峰攀登者忆攀登经历:8000米时氧气面罩突然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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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4月5日,王学峰从北京出发,前往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他选择了一趟中途要经停两次的航班,为的是每人能免费托运40公斤行李。
  他的行李一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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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4月5日,王学峰从北京出发,前往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他选择了一趟中途要经停两次航班,为是每人能免费托运40公斤行李。

  他行李一共有3件,彩色登山包结实地摞在手推车上,免费行李额“一公斤都没浪费”。他将在半个月后抵达珠穆朗玛峰南坡大本营。

  海拔8844米珠穆朗玛峰北坡位于中国西藏境内,南坡位于尼泊尔昆布地区,无论从南坡攀登还是北坡攀登,最终都将到达同一个顶峰。

  王学峰选择了跟随尼泊尔一家公司攀登,虽然这家公司刚成立不久,但是老板有过不携带氧气瓶攀登8座8000米以上山峰经验。更为重要是,他可以通过为该公司拍摄视频而免去部分登山费用。

  但直到出发前两个月,他还没能凑够一半费用。有赞助商为他提供了攀登需要全部装备,总值近5万元,“光一套连体羽绒服就9999元,高山靴也要1万元”。

  与队伍会合后,王学峰发现,这支由来自中国、巴基斯坦、印度、希腊、加拿大共12名队员组成国际队并不像传说中“都是富佬”。他们“只是衣食无忧,能有这笔登珠峰钱”。

  同行印度小哥是在印度卖房子,这是他第二次来珠峰,第一次登到了距峰顶只有几百米地方。这次,他在出发前一个月才把钱交上。

  比王学峰早一年登顶珠峰李伟也选择了从南坡攀登。他理由很简单——比北坡攀登便宜近10万元,对攀登经验没有要求。在珠峰北坡,唯一一家登山公司把价格定在45万元,同时要求登山者有8000米以上山峰登顶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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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加德满都出发,只有两列座椅小飞机降落在海拔2845米小村卢卡拉。

  通常情况下,登山用绝大多数物品由牦牛或直升机送抵大本营,队员们只背常用物品,穿越分散在喜马拉雅山脉周围夏尔巴村庄。

  珠峰南坡线路上通常设立4处营地,海拔5980米C1营地,海拔6400米左右C2营地,C3、C4营地分别“悬挂”在海拔7300米、海拔8000米峭壁上。夏尔巴人在营地之间往返,运送食物、燃料和氧气瓶,保证8000米附近C4营地有充足必需品。

  山上“路”由“冰川医生”夏尔巴人建设和维护,他们将绳端用冰锥固定进千年岩冰,连接起破碎凌乱昆布冰川,让登山人能够通过珠峰南坡攀登线路中这段最危险路线。

  “以前山上雪会有5英尺厚(1.5米),但现在几乎只有1英尺(0.3米)厚了。我不确定是为什么,有可能是因为越来越多人攀登珠峰。”已经退休“冰川医生”昂⋅卡米⋅夏尔巴曾对媒体说。

  从卢卡拉到海拔5346米珠峰南坡大本营,队员们要走上7-10天。登上山峰前一个半月,这里将是他们家。

  上千顶彩色帐篷点缀在昆布冰川下方峡谷凹地,地面都是乱石。各个登山公司早在一个多月前进山划定地盘,支起印着不同logo高山帐篷。

  这里有四川厨子做地道川菜,也有从德国运来啤酒。公共帐篷空间足够大,队员们在这里用餐、打牌、泡脚、敷面膜等。他们排泄物会被挑夫集中背下山。

  大本营并不远离死神。2015年雪崩曾将大本营淹没。尼泊尔发生8.1级地震导致普莫里峰雪崩,至少19人在此遇难。

  29岁何玉龙随另一支15人国际登山队抵达珠峰南坡脚下,在其他人“喘得都难受”时,他绕着帐篷跑步,还在一个30米坡上练习冲刺跑。

  李伟在这里患上了咳嗽,这差点拦住他登顶脚步。

  大家都在适应海拔,也有有钱人坐直升机飞到加德满都休整,等待好天气“窗口期”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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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珠峰北坡大本营,北京大学珠峰登山队队员们已开始了适应性训练。唯一女队员魏伟将“散落”在珠峰上营地称之为“家”。

  1960年5月25日,中国登山队首次从北坡登上珠峰顶。与南坡设置不同,珠峰北坡大本营设立在海拔5200米处。

  在8844米漫长路程中,他们要经过海拔5800米过渡营地、6500米前进营地、7028米一号营地、7790米二号营地和8300米突击营地。

  大本营里,年轻人偶尔看书看剧弹吉他。“其实挺难受,因为有高原反应,早晚特别冷,中午又闷热,没那么有意思。”队员夏凡坦言,咳嗽、鼻子出血等都被视为“小毛病”,关注和管理好自己身体是他们每天要做事。

  由于高原反应,魏伟头疼得三晚没有睡着。她抱着帐篷里太阳能电池板,数上面小格子。“至今都记得有108个格子,就是睡不着。”

  “珠峰真是一座大山。”魏伟说,“北京香山两小时我们能跑完一趟,海拔6000米山峰当天冲顶就能完成下撤。但是在珠峰,从大本营出发,冲顶花了一周时间。”

  2018年5月4日,北京大学迎来建校120周年。山鹰社想以登顶珠峰仪式为母校庆生。他们为此准备了3年,并争取到了来自学校和校友经费支持。

  从2016年开始,由北大山鹰社队员、北大教师和校友组成珠峰登山队开始进行系统训练。这包括每周至少一次进山拉练,他们去最多北京阳台山,每次负重爬3个来回。北大王克桢楼,地下二层到第二十层,队员们每次训练需负重20公斤,4小时内往返42趟,三年累计爬升高度相当于10座珠穆朗玛峰。夜里11点出发,徒步一整天,在东灵山绕一个50公里环线。队员庄方东运动手表记录下3年训练期间消耗额热量,26万千卡。“这相当于大约450斤米饭热量。”

  “最开始是累,到后来就麻木了,因为你目标在那里。”队员夏凡坦言,队伍状态在2017年夏天达到最佳,10月份他们登上了世界第六高峰卓奥友峰。在珠峰大本营,他们自信属于“比较强壮,也是有经验”。

  5月14日凌晨,队员背着氧气瓶,向顶峰前进。在这支队伍中,海拔7000米以下,睡觉和训练都不配给氧气。如果成功,他们将是登顶珠峰历史上平均年龄最小团队。

  整个队伍经过第一个困难点——北坳冰壁,随后山路虽然陡峭,但队员仍能“像走路那样爬”。

  在一名队员印象中,整个爬山过程无聊又单调,“就是没完没了地走”。他会想一些平时想不通或是当时做得不太好事。“我想如果我爬山花得时间太久,老师让我延迟毕业,我该怎么给他解释、怎么逗他开心。”

  过了海拔8300米突击营地,山上飘起了雪,与之相伴还有强劲山风,行进道路能见度非常低。雪打到身上,衣服上很快披上一层厚厚冰壳,雪镜上形成了一层抹不掉冰沙。

  魏伟卸掉雪镜往前走,很快感觉上下睫毛被冻在了一起。为了睁开眼睛,她拔掉睫毛上雪,事后才发现,睫毛少了一半。

  大家视线里只有头灯打出来一束光、路绳和自己前面藏族协作脚印。

  海拔8680米至8720米,近乎垂直4米高岩壁被称为“第二台阶”,队员踩着铝合金梯子向上攀登。那些路绳“最老可能在山上待几十年了”。

  再往上路段更难走,“暴露感非常强”。攀登者要贴在崖壁上完成横切,夏凡感到恐惧。最险峻一段崖壁几乎呈90度,队员落脚处岩石不足半块砖面积。从双脚间缝隙望下去,海拔6000多米那些冰川铺在下面。

  “一边是陡峭山脊,一边是万丈深渊。你从这个地方掉下去,可能得三四天才能落地。”攀登前,有队友打趣道。

  事实上,攀登者不会落到山脚。几乎每个登珠峰人都见过被风雪掩埋遇难者遗体。

  一名队员在崖壁上横切时踩空,因为拴在路绳上,只向下坠了几米。在滑落地方,旁边是一个遇难者遗体,他能看到遇难者手套,“他好像背靠着山坡,面对着山下坐着”。

  登山人看到遗体,感觉更多是瞬间敬畏,他们将其视作山一部分。很快,他们继续专注到自己路绳和身体上。

  “在山上很难有那种共情力量,没有多余精力去想这件事,或者说是一种生理上导致麻木,我们只能走好每一步。”夏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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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坡上,掐算着大窗口期队伍出发前,会在大本营举行煨桑仪式。大家坐在煨桑台前,焚烧松柏枝,诵经祈福,请求山神能够接受他们攀登。随后,即将出发人互相搭着肩跳起了舞蹈。

  南坡攀登第一个危险地段是海拔5300米到6100米之间昆布冰川,超过四分之一遇难者在这里葬身。

  人们踩着“冰川医生”搭铝梯,通过深不见底冰裂缝,巨大冰塔悬在头顶上方。从这里上山路段几乎每天都经历被毁,紧接着被“冰川医生”整修。2014年,昆布冰川发生冰崩,至少15名夏尔巴人在这里遇难,这也是珠峰南麓登山史上重大山难之一。

  从深夜1点开始,登山队陆续出发。黑夜里冰川状态最为稳定。而到了白天,在太阳照射下,冰层随时都会断离、崩塌。

  王学峰记得成功登顶返回大本营时,一名队员在冰裂缝前害怕地哭了起来,不管旁人怎么劝都不肯把脚迈上铝梯。

  “两侧浮冰大有几层楼高,随便一块砸下来,大家肯定就没命了。必须以最快速度通过这里。”何玉龙说。大部分时候,他们通过这里需要4-5个小时。

  过了昆布冰川,队伍进入西冰斗——一段“很长很缓大雪坡”。这是最不危险地带。完成这一段,他们将在海拔6400米营地休整。

  何玉龙在这里营地见到了雪崩,“雪崩过后,你视野里全是白色泡沫。即便是小雪崩,声音还是很大。”

  按攀登计划,他们将要攀登洛子冰壁,再通过冰岩混合路线,到达海拔7900米珠峰南坳,最后沿东南山脊登顶。这些不会在一天内完成,从大本营出发到登顶,需要一周左右。

  过了海拔7000米,何玉龙穿着“不影响攀登最厚衣服”行进,还觉得冷。他需要走五六步就停下来,喘几口气,他有意识地活动着手指和脚趾,以免冻伤。

  接着,他们要上海拔7300米洛子冰壁,要靠冰爪和绳子往上爬。

  没有铝梯七八米冰壁上,何玉龙看到有队员“拿膝盖跪到坑洼地方”,费劲地向上爬。在他看来,那是最错误动作。后来他知道,那名“连基础技术要领都没掌握”队员已经爬过两三座海拔8000米以上山峰。

  海拔8790米希拉里台阶上,穿着醒目颜色羽绒服人排起了长队,一面是万丈悬崖,一面是一个冰岩石结合断面,断面之外又是悬崖。

  何玉龙已经站了40分钟。实在冻得不行了,他拍了拍前面印度姑娘肩膀说,“继续向前走。”印度姑娘扭头问他,“告诉我,我该怎么走。”

  他一手扶着冰壁,一手操作着主锁,借着冰爪踢向冰壁力迅速完成“超车”。这个动作极其危险,但他不想在寒风凛冽中继续等待,消耗着氧气和体能。

  王学峰认为,能像何玉龙这样“超车”人不足3%,当季381名登山人里不超过10个人能做到。

  “菜鸟遇菜鸟,就是最危险时候。不管上山还是下山,两个人卡那儿,后边耽误是一队人。”何玉龙说。

  事后,有人形容那一段拥堵:好像珠峰有了一条巨长拉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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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坡王学峰和队友在一个月圆之夜冲顶,比别公司提前了两天。

  判断什么时候冲项是个技术活。一家第一年做珠峰生意攀登公司提前冲顶。山上部分路段还没有修好,加上天气恶劣,海拔8000米C4营地氧气瓶储备不够,这支队伍一度离死亡线很近。他们通过对讲机向各公司呼救,“谁有氧气!”最后,一家较大规模公司帮他们解了围。

  从南北坡完成4次登顶珠峰王静向中青报⋅中青网记者介绍,卫星技术只能预测风雪到来,但在具体时间和规模上都会有误差。“大窗口各队都能抓住,但是对小窗口捕捉各不相同。所以,能否根据卫星技术及山里具体气候作出最后准确判断,是测试登山领队水平一块试金石。”

  海拔8000米,王学峰感觉到了“非常凶猛,声音很狂躁”风,他冻得鼻涕流不停。“8000米之后很容易接近死亡。”

  他和队友看到了遇难者遗体。看起来,那只是一个在休息人,可“活着人怎么会露一截肚皮在外面”。

  他们后来听夏尔巴人向导说,那是一位无氧攀登洛子峰遗体,他已经登顶了,下山时可能死于高山病,也可能死于体力不支。

  登山过程中,王学峰一共看到了两具遗体,第二具被睡袋包裹着,露出一个手套和一只鞋子。

  进了帐篷,三个人哭了起来。王学峰对着镜头说:“我不知道明天自己状态怎么样,我可能不会登顶,但我一定会平安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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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伟队伍在晚上8点出发。他咳嗽持续了近两个月,尽管中途飞到加德满都输了一周液,回到大本营时又不好了,肺像拉风箱一样。

  在从事户外教育近20年里,他对自己体能和登山技术都很自信,但这次攀登中,他依然经历了许多“生不如死”时刻。氧气面罩里都是冰碴子,他脑海里浮现着孩子脸,一直在给他加油。每前进一步,他就得停下来休息十几秒。

  路上,他们偶尔能看到下撤人,那些得了高山肺水肿或脑水肿队员被防潮垫裹着、绳子捆好,由几名夏尔巴人拖拽着下山。

  海拔8300米左右,李伟一只眼睛突然看不见了。他开始想放弃,甚至想过会不会死掉。“再坚持一下。”他给自己鼓劲儿。

  第二天凌晨5点,队伍到达海拔8500米处一块被称作“阳台”特殊悬崖。攀登者在这里更换氧气瓶,就着热水吞下冻上能量胶。“太阳出来了,我眼睛又能看到了。”李伟向中青报⋅中青网记者回忆,“那个时候有一种空灵感觉,走好每一步就好了,其他外面世界跟我都没关系,那个时候你真没有能力去照顾别人,只能关心自己。”

  王学峰到现在都不知道冲顶当天,自己氧气面罩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吸不进氧气,怎样吸都感觉吸不进。”夏尔巴协作帮他更换新氧气瓶,也没有任何作用。他摘掉氧气面罩,开始呼吸海拔8000米空气。但很快,缺氧让他有了更强烈窒息感,“胸闷,喘不上气来”。

  随后攀登路上,他在摘面罩和戴面罩中循环,这耗掉了他很多体力。打头阵他慢了下来,直到其余队友全部超过他。

  他弓着背往上爬,大口喘气,“抬头都费力气”“太累了,好大风啊”,相机记录下了这一幕。

  撑到8500米时,他终于向自己夏尔巴向导说,“我要下撤”。

  这名夏尔巴人不停地鼓励他:“坚持一下,你可以!”

  不久后,他看到了珠峰顶,但糟糕身体状态仍没有好转,他再次向向导提出:“我要下撤,只有1瓶氧气,够我上去,也不够我下去了。”

  距山顶不到300米时,夏尔巴向导把自己氧气装备换给了他,示意他继续攀登,此前他一直拒绝了王学峰提出交换装备请求。

  王学峰看到他不停地敲击着氧气面罩,隐约也担心这个第一次攀登珠峰年轻夏尔巴人会不会冒风险太大了。前一年登顶人数、夏尔巴人向导成功经验,都是登山探险公司招揽客户时竞争力。

  喜马拉雅山脉上,氧气面罩出现问题远不止王学峰一个人。何玉龙夏尔巴人向导在海拔8700米时氧气面罩也突然坏掉。

  “我当时就蒙了,如果他下撤,我也一定要下撤,可是我离山顶这么近了,下撤还不是因为我原因。”即便自己身体状态良好,他也不能接受自己独自面对剩下近200米未知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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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南坡和北坡攀登4支队伍都没有签“生死协议”。

  出发前,登山公司为每名队员买了保险。也有队员主动写下了遗嘱。

  “体能、技术、装备等都跟死亡率相关,我已经尽全力准备了。如果真遭遇雪崩或者地震,那也就认了。”李伟尊重那些留在山上人,但他从出发时就告诫自己,“登顶并不是目,登顶是为了更好地回家。”

  “珠峰不是最难山峰,但本身海拔就是第一杀手。很容易让人丧失判断力和正常人思维。”2013年登顶珠峰张翔海曾说。

  2019年,珠峰南坡“堵车”成了热议焦点。有媒体联系王学峰采访。他印象最深是一个交通广播电台记者,与他电话联系。

  “他们就是想套我话,要我说出来‘堵车’造成死亡事件那么严重,为什么如果有死亡危险还要去登山。”王学峰认为,堵车不能判断为直接死亡原因,“堵车造成直接死亡可能是两个人,这两个人也可能隐瞒了病情。”

  “我说恰恰是相反,不是记者他们想要一个答案。从我自身登顶经历,看待这个事情,我可以给你一些正能量积极东西,而不是他们想要负面新闻。”

  何玉龙觉得自己可能就在“珠峰堵车”那张照片里。这并不是他在8000米级雪山上经历第一次拥堵。此前,他登顶海拔8163米马纳斯鲁峰时也遇到了拥堵。人们排着队走上峰顶拍照留念,他在上面冻了两个小时。

  回到大本营,很多媒体也都找到他,希望他谈谈珠峰上堵车和死亡。他总结了一份“通稿”——窗口期短、攀登者技术和体能不足。

  “现在新起来一些探险队,可能为了商业,放低门槛,在攀登策略上更激进。”王静坦言。

  在何玉龙看来,很多稍微有点钱人不练技术就想去爬珠峰,人为地增加了珠峰上危险。“没爬过人都认为登珠峰是一件简单事,觉得只要有钱,夏尔巴人抬也能给你抬上去,但这是非常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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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年5月15日早晨8点半,北大山鹰社登顶珠峰。

  珠峰顶没有夏凡想象得大,是一个三四平方米左右斜坡平台。他们曾登顶世界第六高峰卓奥友峰山顶“跟足球场那么大”,“登顶后还得到处走走找最高处”。

  队员们在顶峰录制了对母校祝福视频。魏伟也在山顶接受了男朋友求婚。持续3年北大“珠峰攀登队”终于将这件事做成了。

  “登顶时候大家不会有特别大情绪波动,因为是一步步、一点点走上去,所以那个激动并不是一瞬间、一下子从0到100。自己每走一步都更靠近山顶,情绪会更高涨一点,但那种情绪高涨更多是给你一种往下走动力。”魏伟说,“登珠峰十万步,每一步都算数。”

  2019年5月20日,王学峰登顶后浑身在发抖。他没有看登顶时间,因为除了走路和呼吸,他不想做任何动作。他单反和四五个备用相机拿出来就“挂”了——冻得无法开机。他没能按计划为队友拍摄登顶画面和视频。他觉得自己像做错事孩子,毕竟登山公司请他拍摄才免了大部分费用。

  他在下撤时遇见“像穿成串儿”登山者,还同正在上山何玉龙打了招呼。上山与下撤使用着同一根路绳,下撤人解开自己锁具向下扣,上山人将腰间上升器向上推。短暂瞬间,互不认识人都会拉拉手,互相拽住对方腰间安全带以形成保护。这是王学峰在山上体会到温暖举动。

  在王静看来,登顶并不意味着成功,九成遇难者是在下山过程中遇难

  从顶峰下来,李伟像醉酒一样,走不稳走不直,最后昏在帐篷门口,他不记得自己高山靴、冰爪是谁帮忙脱下。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到有人喂他红糖姜茶水。一整夜,有人不时拿手指在他鼻孔上试,看是否还有气息。

  王学峰下撤到8000米C4营地时,他想,“给我1000万我都不会再来了”。一晚休息让他体能恢复了不少,下到海拔7000米,王学峰心情和状态都不错,那时候他又想,“嘿,给我50万我就再来一趟”。

  何玉龙队友Donald Lynn Cash没有这么幸运,下山时死在了海拔8750米地方。54岁美国人Don,是个酷酷人,因为攀登雪山丢过三根手指,却一直没有放弃登山。

  消息是队长告诉他。那时何玉龙刚刚下撤到C4营地。队长拉开帐篷,没有任何语言铺垫,“Don在下山时死了,死于心脏病。”

  “当时我完全控制不了,狂哭。我们55天在一起吃饭,聊天,他就这么死了。”半年之后,何玉龙向中青报⋅中青网记者提起这件事,又红了眼。

  他知道“每年珠峰大概都会死四五个人”,但那只是个冰冷数字。他是民间公益救援机构蓝天救援队队员,他们到事故发生地救援,在河边打捞尸体,他一直认为自己面对生死时会很释然。

  但在营地里,何玉龙觉得后怕。他问自己:我为什么登山?

  夏尔巴向导用一把安全锁把Don遗体固定在路绳上,身着蓝色羽绒Don像贴着崖壁站立一样,看着远方。

  “能把Don遗体运下山吗?”何玉龙问。登山公司回复他,可以,要100万美元。空气稀薄,直升机无法飞到这里,需要组织四五位夏尔巴人上山到海拔8750米,这相当于又一次攀登。而且窗口期即将结束,再上山面临危险不可预估。

  不仅有人永远地留在了海拔8000米雪山里,还有废弃氧气瓶和包装袋。这在海拔5000米至7000米很少见。

  “大家环保意识很强,这些应该不是故意扔在这里,而是根本没有能力带下来。”何玉龙观察到,有探险公司组织人上山捡垃圾,而且为了鼓励登山者保护环境,大本营门口有专门收垃圾地方,按公斤称重后付钱。

  回到大本营,没有了出发时热闹,显得寂静。2019年春季登山中,珠穆朗玛峰上共有11人遇难,9名发生在南坡。

  这次攀登中,何玉龙失去了1位队友,3名队友截肢,1名患上雪盲。有受伤队友在6400米营地坐直升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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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大山鹰珠峰队安全回到珠峰大本营,人群已经在迎接他们。除了开心,夏凡隐约间有种盛宴将散伤感。对他们来说,登珠峰更像是一个项目,从城市训练走到珠峰脚下。

  “真正攀登者不会说‘征服山峰’,‘征服’这个词很刺眼,非常不适。”夏凡说。

  李伟终于从南坡登顶珠峰,准备“登顶感言”还没说,他就哭了出来。

  拍照后,他拒绝下撤,只想闭眼睡觉。夏尔巴协作警觉地拿了另外一条备用绳子,在李伟腰间安全带上打了一个结,将他往下拖。

  有过类似经历攀登者都明白,人在极度缺氧条件下会反应迟钝,失去意识和判断能力。一旦坐下休息,他将面临缺氧、失温甚至死亡风险。

  珠峰之行,李伟瘦了21斤,他觉得最美景色不是珠峰顶,而是在珠峰旁6119米罗布杰峰拉练时看到,那时他还没咳嗽,天气很好,远远望去,被雪覆盖洛子峰、马卡鲁峰、珠穆朗玛峰一字排开。

  站在这个蓝色星球最高点,何玉龙第一次觉得“太神奇了,你能感受到地球是圆”。他说,拍登顶照片能明显感觉到弧度,而他站位置是这段圆弧顶点。

  他们都活着下山了,在山下,很多人都引用了这样一句话:“我们并没有征服珠峰,只是珠峰让我们感受到了她温柔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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