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照片说故事》皇家大轿车

 在长岛读研究所时，靠着先生微薄的助教薪水过日子。付过宿舍房租和家用，所剩无几，只好不买车、不装电话，以两辆二手脚踏车代步，买菜时就搭公车或朋友的顺风车。心无旁骛只想拿到学位再说，交通不便这件事可以忍受。

先生学位完成后，教授建议继续做博士后研究。好吧，我们盘算，那就再拼两年，研究员的薪水虽然不高，总是比助教好多了。

搬到威斯康辛州麦迪逊市，不再是学生，必须租赁校外公寓，不远也需要汽车代步。正好系里有位研究员要回希腊，急于脱手她的旧车，出价五百元。我们当时毫无积蓄，只拿得出两百元。她看我们真的是一穷二白，忍痛降价；我们终于兴奋地拥有了第一辆车。

这辆八缸大车是一九七五年（见图）道奇（Dodge）汽车厂出产的皇室摩纳哥（Royal Monaco）款式。顶个响亮亮的名字，但耗汽油又漏机油，累积哩数超过二十万，两旁烤漆已部分剥落，右边车门的把手摇摇欲坠，必须用胶带固定。车内倒是宽敞舒适，开起来四平八稳，车头大灯还是隐藏式，正面看来，尚余几分豪华轿车的气派。

我当时没有驾照，从来也没学过开车。赶鸭子上架，先生当教练，逼我天天练习操作这庞然大物。幸亏是旧车，偶尔擦边也不心疼。路考当天，女考官神色严肃地坐在我的右边，指挥我前进、后退、左转、右转等。大概过于紧张，我每个动作都慢半拍，考官很不满意地问：谁教妳开车的？我怯懦地回答：我的黑漆板凳（先生）。她不耐烦地训示： 回去再多练习，下次重考！看着她那严厉的神情，我就差眼泪没掉下来。

苦练两个星期后再上考场。老天爷大概怜惜我，迎面一位和颜悦色的考官，叮咛我别紧张。上路后，毕竟有过经验，也就放松心情跟着指令，小心翼翼开着而没有出大错。最后考题是平行停车（parallel parking），考官看我一介女子开着超大旧车，虽然停好以后离路边还有八丈远，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我一马了。

麦城那两年，靠着皇家大轿车上下班、买杂货、游公园、还从车库拍卖里载回桌椅和书架。即使行驶在雪花纷飞的泥泞道路上，幸亏有这辆马力十足、体积厚重的大车，才让我们有恃无恐，放心前行。庆幸虽已是千疮百孔的旧车，倒也没出过大故障。唯有一次，停在十字路口，红灯过后，车子就再也发动不起来了。只好我来掌轮盘、打空档，先生在车后和善心路人一起使劲推，慢慢推到路旁附近的修车厂。

年轻气盛的时光，日常开着旧车如鱼得水，甚至远征到芝加哥飞机场去接送从台湾来的爸妈，也毫不惊慌。这张照片就是爸爸拍摄的，取了个最佳角度，给我们的第一辆车留下不可磨灭的纪念。两人豪迈地坐在车头上的蓬勃朝气，或许多少验证了曾经拥有过的青春和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