烹饪对我而言一直不是件难事,高中时少有的几节烹饪课是最让我兴奋的课堂,好玩又抒压,上完课还有东西可吃,真真是不亦乐乎。当别的同学战战竞竞估量着几匙盐几匙糖,仿佛差之毫厘
烹饪对我而言一直不是件难事,高中时少有的几节烹饪课是最让我兴奋的课堂,好玩又抒压,上完课还有东西可吃,真真是不亦乐乎。当别的同学战战竞竞估量着几匙盐几匙糖,仿佛差之毫厘会失之千里,或像不精确的化学实验可能引爆什么似的,我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充满自信地随意下手。
这些自信是从自家厨房里逐渐练就出来的。妈妈会做不少脍炙人口的拿手菜,耳濡目染之下,也就学到不少皮毛。
我从小就喜欢和食物为伍,跟妈妈去市场是乐事一桩;妈妈杀鸡的时候,我毫不畏惧地帮忙拔鸡毛,心里想的是那盘让人垂涎欲滴的葱油鸡。我想嘴馋好吃,必定是把人推向厨房的主要动力。家人常说我很小的时候就会自己去装碗白饭加上三油(猪油、酱油、麻油)然后津津有味地吃将起来。谁能说那三油和白饭不是绝配?
等上了中学,开火切菜的本事都有了,三油饭就升级为蛋炒饭了。那时居住在拥挤的眷村里,油烟四溢的厨房和浪漫的少女情怀是绝对不搭调的。但是从厨房飘出的阵阵香气像一条条的彩带,牵着我舞进厨房,在厨房里捣弄锅铲自得其乐。
准备大专联考大概是青年期最紧张的生活阶段,我的解压地方是厨房,解压方式就是,吃。读书读累了,就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玩好吃的。至今仍记得的是,曾腌了一小坛泡菜,当提神醒脑的零食;炸过一盘薯条,那是新学的花样;还有一次,用晚餐剩下的蒜蓉排骨的酱汁加水,卤了几个蛋当宵夜,那滋味真是出奇地好,当时还为自己的创意得意好几天!现在回想,也许当年大专联考的成绩还算差强人意,我家的厨房要占几分功劳。
有了基本功后,再大的困难也能迎刃而解。
来美陪读,之后养了四个孩子,既然是家庭主妇,调和鼎鼐的重任自然非我莫属。早年中国食材得之不易又价格不菲,我立刻变通西菜中用,吃起来也别有风味。当然也学着西菜西用,入境随俗,吃当地口味。就这么,在厨房里中西并用、南北协调地发挥了二十几年想像力,把孩子们都喂养大了。
十年前,我察觉到厨房将不再是我的生活重心。家里只有老幺还没离家上大学,女孩子吃不多也常不在家吃饭,实在没必要大张旗鼓料理餐饮。于是我把重心转到了书房。
对于我的转移阵地,先生立刻从餐桌上的菜色感觉到其中的变化。二十几年来先生只负责吃,随着我的厨艺增进,他的味蕾也进化到另一层次。虽然他嘴上没说什么,但是他的表情在抗议——他的食欲没得到应有的满足。
就如我前面所说,嘴馋好吃,是把人推向厨房的主要动力,再加上先生的那点好胜心:妳能做的,想必也难不倒我,于是他卷起衣袖,开始洗手做羹汤。
对先生越俎代庖的举止,我自然乐观其成。
之前先生是典型的君子远庖厨的中国男人,对厨房里的事是四体不勤、五榖不分的,要学厨艺真可说是从零学起。好在拜科技之赐,网路上手把手教各类料理的影片垂手可得,电视上的烹饪节目也精采可观。师父有了,就等学生实地操练。
家里有位段数不错的师父,怎不收个入室弟子呢?这点我有先见之明,夫妻成为师徒必会弄得不欢而散。有智慧的古人不是曾说易子而教吗?这道理也适用于夫妻。再说,我做菜是名士派的,分量不求精确,常常这少许那随意,对于新手来说,这种方式实在是一大挑战。为了不伤夫妻和气,还是让他自行摸索才是明智之举。
先生的双手除了打键盘还算灵活,其他要用双手的活儿对他而言都有一定的危险性,譬如钉钉子可能会捶到自己的手指,使用电锯会把电线锯断等等事件发生。所以一开始看先生拿刀切菜,我总是在一旁捏着冷汗说:小心手指!小心手指!
先生做一顿饭,橱里的锅碗瓢盆几乎倾巢而出,而且大厨是不管善后工作的,自愿退居二厨的我也就只能毫无怨言地默默收拾。
对先生端出的成品,我一律保持正面态度,以鼓励赞美代替批评指正。一般人以为只有女人爱听甜言蜜语,其实男人也不遑多让,夸他做的菜好吃,就像夸他英俊潇洒一样受用。他就更卯足了劲在厨房里奋斗不懈。
十年磨剑,先生的厨艺日益精进,已有和我们家原任大厨并驾齐驱的架势,而且兴致依然高昂,甚至说,开个私房菜馆是他退休后的第二春。当然我只希望那是他的黄粱大梦,我可不愿再从二厨沦为跑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