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小学前,家里养猪,猪只长大卖钱,还可以拿回猪血和油脂。母亲将油脂切块,煸猪油,一部分放在碗公,其他的盛装在一个如篮球大的陶罐。冷却后,祖母就拿麻绳穿过罐口外的四个耳,再盖
我上小学前,家里养猪,猪只长大卖钱,还可以拿回猪血和油脂。母亲将油脂切块,煸猪油,一部分放在碗公,其他的盛装在一个如篮球大的陶罐。冷却后,祖母就拿麻绳穿过罐口外的四个耳,再盖上罐盖,吊在梁下保存。
由于祖父常把卖猪的钱拿去赌博,然后又借钱买猪来养,赊欠与还债不断循环,母亲认为养猪是做白工,婉劝祖母放弃,此后家里不再养猪。油脂虽便宜,但母亲有时窘迫到向猪肉摊赊欠,或向邻居借几勺来用。我在那年岁还不认识生活,看母亲把猪油脂切成一小块一小块,丢进锅子里煸时,早已盛好热饭等在一旁。
她持铲在大铁锅里轻轻翻搅,厨房香气四溢。白色油脂慢慢卷曲变形,渐呈棕色的同时,锅里已浮起清澈的油,然后,冒出大大小小的透明泡泡。
母亲拿火钳抽出灶里的柴薪,又拿滤网捞油粕,滴净残油,再倒在盘子里。我忍不住抓起一个,太烫了,迅即丢进另一手,两只手传来传去后,不那么烫了,沾点酱油,香酥酥的,一个又一个往嘴里放,好奢侈的零嘴啊。
母亲把猪油倒进一宽口小陶罐,也在我的白饭淋了些,再撒些猪油粕。平常母亲炒菜,拿汤匙挖出猪油,只用锅铲刮掉一些些来用,菜寒薄,油水又少,白饭一吃两三碗,很快就又饿了。然而,此刻母亲浇在我饭上的油却很大方。我拿根汤匙,自己拌酱油,饭粒晶莹透亮,香喷喷,又拿一铁汤匙,斜插进碗里就往稻埕去玩。手捧一碗饭,适合玩搓橡皮筋,弹龙眼核,跳房子也可以,我准备两根汤匙,就是预防跳落一根时,还有一根可用。边吃边玩,一碗饭很快就吃完,又进屋里添一碗,一顿饱足快乐的晚餐。
不煸猪油的日子,我去碗橱挖一勺加酱油拌热饭吃,母亲也从未吓阻。倒是常温下挖猪油要留意。某天,我的好朋友放学回家肚子饿,眼睛花了,把猪油当麻糬挖来吃。我未曾糊涂,却好奇煤油可点火,猪油也是油,能否点燃?禁不住好奇,我偷挖猪油放进一只小杯子,再塞进布条试,心中的疑惑解了,剩下的猪油又倒回陶罐。
而那盘猪油粕,母亲通常会加上几颗蒜头蒸豆豉。上桌时,碗公里浮着一圈圈的油水,豆豉香中混着蒜头香,油粕软烂微咸,有时还带点瘦肉,一起浇在冒着热气的白饭上,像是卤肉饭。正月十三大拜拜请客时,母亲就把猪油粕剁碎,代替肉丝炒米粉。
后来,电视上出现沙拉油广告,主诉清清如水,再加上饮食渐渐西化,杂志、新闻报导,都说动物油对心血管不好,会造成心脏病。自此,很多家庭主妇的用油习惯慢慢改变,母亲也揣测祖父的高血压,可能跟家里长期使用猪油,又爱吃肥肉有关,于是,沙拉油取代了猪油。
我为人妻后,较常买三层肉,较肥的部分切下来煸油,和油粕一起炒青菜,对猪油则是敬而远之。不过,一段时间后,母亲说,还是猪油烹调的料理较香,并且,炒菜的锅盖、流理台或抽油烟机,也容易清洗擦拭。用沙拉油烹饪就不一样了,油烟所及,很容易结一层浅黄色油垢,很黏,热水不易融化,难清洗,得靠强力清洁剂才有效。母亲质疑起「清清如水」的植物油,却又担心猪油吃多了不利于健康。于是,间隔一两个月会煸一次猪油,直到几年前发生食用油风波,她才又大量使用起猪油。
母亲煸猪油时,顺便分我一些。她帮我将猪油装在大钢杯里,凝固后送我,有时还吩咐:烹煮时间长的料理,比如煎鱼,最好用猪油。有时,母亲煸猪油时,顺便将红葱头剁细,入锅做油葱,再分装进玻璃瓶送我。烫青菜洒点盐巴拌油葱吃,比炒的够味。鱼丸汤、馄饨汤上桌前加油葱甚是提味。拿来拌面,淋醋淋酱油,滋味绝佳,稍不注意就吃上饭量的两倍多。
至于那些猪油粕,母亲有时抓些入菜,但剩下的,她喃喃自语:以前抢着吃,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