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去村里开会,我惊讶地发现自己读书时候的教学楼变成了村里的办公楼,曾经跑步、踢球、打雪仗的操场变成了附近村民的晒谷场,只有旁边的小溪除了水位降了些,依稀还保留着原来
那日去村里开会,我惊讶地发现自己读书时候的教学楼变成了村里的办公楼,曾经跑步、踢球、打雪仗的操场变成了附近村民的晒谷场,只有旁边的小溪除了水位降了些,依稀还保留着原来的样貌,成了我追溯过去唯一可以依靠的媒介。
溪上有一座桥,长宽与一辆小轿车的尺寸相仿,我每天上学放学都要经过它。桥的两边有石头修葺的栏杆,顽皮的男孩子会抓着栏杆上的石头一跃而过,以显示自己的勇敢。
有桥,当然就有桥洞。桥洞下有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头,形状亦不规则,俯卧在水面上,宛如龟背,可以同时容纳好几个人,我们小时候最爱来这里玩耍。天晴的时候,桥洞下可以躲避阳光;下雨的时候,桥洞下可以躲避雨水;老师拎着戒尺四下里寻人的时候,桥洞下可以躲避责罚。
那个时候,学校里开有兴趣课,以教书法为主。下课的铃声一响,同学们就跑到溪边去洗毛笔,洗之前,总不忘互相打闹一番,或在脑门上写一个「王」字,或在脸上画三撇胡子,或在桥洞两侧的石壁上泼墨挥毫,笑着、闹着,玩得不亦乐乎。小溪记住了我们的笑声,同样也记住了我们的天真。但是今日当我走到桥洞下,却发现石壁上的字迹已经没有了,就好像我们不曾来过一样。倒是那清浅的溪水里,依稀还能见到几条昔日的游鱼。
以前,这里有很多的跳跳鱼,它们大多只有几厘米长,三五条捆起来也不过拇指般粗细,却仿佛是整个水下世界的王者。它们喜欢在石头缝里钻来钻去,不动时它「静若处子」,若伸手去抓它,它比飞奔的兔子还要灵敏,尾巴轻轻一甩,从这块石头底下蹿到了另一块石头底下。等你再将手伸到近处,它又「哧溜」一下跑远了。当你的耐心被一点点消磨殆尽,而它犹不知疲倦,用那胖大的眼睛打量你,略带着挑衅的意味。你虽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小溪虽小,从不失热闹。春天,水面上有蝴蝶、蜻蜓、翠鸟,它们停在草叶上,与天光云影共徘徊;到了夏天,温度渐渐升高,年少的我们穿着塑胶鞋从下游溯流而上,凉意可以从脚心传到胸腔,在没有空调的夏日午后,不会有比这更惬意的了。我们匡当匡当地在水里走着,吓得岸边的青蛙都不敢出声;秋天最闹猛的是溪边的树,树上的鸣蝉似乎知道自己即将退场,抓住最后的时光一展歌喉;冬天,万木萧疏,落在小溪里的除了树叶,还有雪,雪一落就化了,可是第二年春天,雪融化的地方长出了水草,水草青青,仿佛告诉我们,冬天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了春天的一部分,不然何以有「倒春寒」呢?
这些年,我去过很多的地方,看过很多的水,行过很多的桥,唯有此处始终难忘。借用《小王子》里的句式表述:这个世界上有无数条河流,但是对于我来说,故乡的那条小溪依然是最独特最无可替代的那一条,因为我曾经趟过水、洗过笔、抓过鱼的是它,见证我与同学一起玩闹的是它,委屈时听我倾诉的亦是它,它早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