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母亲诊断出有恶性脑瘤,如果动手术,有极大可能会伤到其他神经,造成眼盲、失语,甚至脑中风。她选择顺其自然,医生说也许只有半年的寿命。半年够我准备自己的后事!母亲豁达面
半年前母亲诊断出有恶性脑瘤,如果动手术,有极大可能会伤到其他神经,造成眼盲、失语,甚至脑中风。她选择顺其自然,医生说也许只有半年的寿命。
半年够我准备自己的后事!母亲豁达面对。
我决定回台湾,陪她度过余生。
和母亲相处的半年里,母亲不时在夜里被噩梦惊醒。
有一天半夜,我听到母亲的呼叫,我冲进她的卧房。
「啊!快救救她!」母亲紧紧抓着我的手,眼里满是惊恐,「快救救她!」
「妈,别急,慢慢说,她怎么啦?」我已学会顺着母亲,进入她的故事。
母亲呼口气,仿佛才从梦境里走出来。
「她的衣服被撕破了!」
谁那么坏,撕破她的衣服?
母亲不再说话,要我回房睡觉,我看到她眼角噙着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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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早上,我看母亲闷闷不乐地歪在床上。
妈,您头疼吗?我紧张地问母亲
我是又看到她在哭,哭得好伤心,我心里难过。我当然知道,她指的是梦中女孩。
女孩的爸妈呢?怎么没人管她呢?
「爸妈?」母亲似乎对这问题产生困扰,眼睛望着窗外,仿佛要在遥远之处寻找答案。
过了好一阵子,她回过神说:「她妈早死了,她爸常借酒浇愁,喝醉了就拿她出气。她看到她爸,就像老鼠见到猫……」顿了一下,她继续说:「你知道,酒精不但会毁了一个人的身体,甚至会把他的灵魂都侵蚀掉……」
从小我就知道,母亲对酒没好感。她自己滴酒不沾,对父亲喝酒更是严阵以待。其实父亲并不常喝酒,只有家里有客人,才会喝上几杯。看到父亲脸上泛红,母亲虽不会断然禁止,但很明显脸上就显出忧虑和不安。父亲似乎了解母亲的心思,自动会停杯不喝。
父亲有时单独赴宴应酬,出门前母亲一再叮咛,要节制饮酒。记得我曾取笑母亲说:「爸爸又不是小孩,你怎么管得那么严?」
母亲没说什么,只若有所思,微微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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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里我开始整理母亲的旧物,母亲节俭成性,舍不得丢弃任何可用之物。家里虽然收拾得很整齐,但空的瓶罐和旧的书报杂志,占据了所有角落。
每次回家,我都试图劝母亲把不用的东西送去回收,回收是再制造,不算丢弃。但是母亲怎么也松不下手,留着吧!总会用上的!
我知道母亲是从贫穷走过来的,任何有利用价值的东西都是珍贵的。我只有暗地里背着母亲,帮她处理掉无用的杂物,她也从没发现家里少了什么。
母亲看我整理,幽幽地说:你看有什么可以用的,就拿去用,剩下的就丢了吧!
想着这些旧物的主人在不久的将来,不论舍不舍,都必须永远离开她的宝贝,我突然对这些旧物感到留恋不舍。
梳妆台上有几个空的香水瓶,其中一个是我第一次回国时送给母亲的礼物,我想我会继续保存着。
衣橱里塞了很多母亲早已穿不下的衣服,我一件件折叠好。我发现母亲似乎对碎花布料情有独钟,衣橱里的衣服竟然大半是碎花布料,为什么我从前不曾留意过?也许很多关于母亲的事,我都没放在心上。
在衣柜的角落有一个生了锈的饼干盒,我打开看,里面有本不大的相簿和两张零落的相片。
相簿上写了师专两字,所以里面都是母亲念师专时的相片。相片里剪着齐耳短发的母亲,清瘦的脸颊更突出一对圆圆的大眼。母亲没有她同伴们那种属于青春年华的灿烂笑容,只浅浅牵起嘴角,神态透露着超龄的沉稳和抑郁。
零落的两张发黄的相片,一张是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照片中的幼儿大概只两岁左右,坐在母亲的膝头。另一张是个小女孩的单独照,小女孩穿了件碎花布的连身裙,怯怯的一双大眼凝视着镜头。
妈,这小女孩一定是你吧?
母亲没直接回答,只抚着相片里小女孩的衣服说,那是别人给的旧衣服,但是那花色和式样真好看……
母亲沉默了一会,然后执起我的手说:我跟你说一个关于这女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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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暑假里,一大早她被吱吱喳喳的鸟叫声吵醒。她爸爸已经出门上工,她走进厨房想找些吃的。她虽然只有十岁左右,但是、从五、六岁开始,就没人特别关照她的饮食,饿了就自己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