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在超市给我买来葛粉,说是给我补充营养,一大盒精装的五百克葛粉,花了八十五元。盒子上还写着北有人参,南有葛根、圆梦野生葛粉,有的还标上野山净土,自然天成等等美丽的语言。
儿子在超市给我买来葛粉,说是给我补充营养,一大盒精装的五百克葛粉,花了八十五元。盒子上还写着北有人参,南有葛根、圆梦野生葛粉,有的还标上野山净土,自然天成等等美丽的语言。如此珍贵的葛粉,让我惊愕了。
回想我们苦日子进山挖葛根,并没有人认为如何珍贵;那时是因为粮食定量不够,百姓挖葛根都是为了补充粮食。过苦日子以前,山民挖葛根是为挣点盐钱,集市上的葛粉卖三角钱一斤,山里到处都有,太不值钱了;如今儿孙们听了这些,羡慕我们苦日子还有福气吃补品。
深秋和立冬前,山里的葛根正值根壮多粉,当年每到周日,我和邻居同学加入城里大人们的队伍,有休息天的工人、居民和各行各业的人,有的一家大小,背着竹筐,扛着挖锄,带上几个红薯当中餐,进山挖葛根。有时妈妈也同我们一起进山,那时挖葛根的场景很热闹又壮观,现在山林里见不到那样的场面了。
挖葛根时,妈妈说要寻找那些粗的葛根,出的葛粉才多。可是小镇周围山林里细小的葛根都被挖完了,哪里还有粗壮的葛根呢。于是,要走很远的山坡路,进到高山深林里去,才有机遇找到粗的葛根。有的大妈大嫂们走不了远山路,就在附近林子里挖一种蕨根,就是山上蕨菜的根,蕨根粉似葛粉,但做出的食品叫「蕨粑」,口感比葛粉细滑柔韧,有一股山野的清香;最粗壮的蕨根也只有筷子粗,出粉量很低,集市上也只卖五角钱一斤。现在山里哪还有野生的蕨和葛?大片人工种植的,一经宣传包装,价钱飞上了几十倍。
我们小镇位于湘西雪峰山下,最初,我们只在山下的一些灌木树林里找葛根,当发现一大片茂盛的葛藤叶时,不知葛根藏在哪里,无法找到。我们就用毛镰刀,从脚旁一阵砍伐,砍出一片空地,把那些绊手绊脚的藤蔓藤叶都砍光了,才找到葛根的部位,再顺藤理去,用锄一下一下地往深处挖根。
挖的人太多了,一座山林,几天就被我们挖光。山民说藤细小的是柴葛,我们也不懂什么叫柴葛,只是很高兴地挑着葛根回到家,已经是太阳西下了。同我们一起去的邻里们,也都挑着葛根,挑着一天寻粮的希望回家了。
一大堆淡黄色的葛根像柴棍样,第二天,大家忙着槌葛根,在我们十多家共用的一个大厨房里,像手工作坊一样,一声接一声的槌葛根声响起一大片。
那时家庭没有磨浆机,只得把洗干净的葛根剁成小节,放在木盆里用木槌捶碎,直到捶出灰白色的葛浆。也有的拿到郊区农民家,借用石臼捣烂后,再拿回家用水洗泡、白布过滤几次,最后沉淀出洁白的葛粉块。
那天,我和妈妈挖了二十多斤柴葛根,累了一天,才加工出二斤多湿葛粉。当年家庭妇女的粮食定量由二十四斤减少到二十二斤,我是高中生,每月定量三十六斤,家里还有弟妹,粮食不够吃。每个周日,我都要进山去挖葛。妈妈辛苦滤出的葛粉,做好一个个喷香的葛粑,自己只尝一口,就分给我们吃了。妈妈说我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亏了肚子。
苦日子的第二年,城里进山挖葛的愈来愈多了,近处的山没有挖的了。一次,我跟着几位工人同伴和邻里陈大哥,过山界穿密林,到了雪峰山坳的一个老山林里,在林子深处的岩坎旁,长满了古树枯藤,阴森森的,天空的阳光也射不进;我终于发现一棵比拇指粗的老藤盘缠在另一棵老树上,碧绿绿的长圆形叶,我一眼认出那是一株老葛根。
我高兴地叫来了陈大哥和同伴,都说是多年生的粉葛,在大家合作下,挖出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葛根近百斤。
我分得了一根最粗的葛根,有二十多斤,比大人的拳头还粗,还有不少小根的。回到家,邻里们都为我惊喜,因为老葛含淀粉多,生吃很甜香。妈妈当即用刀切下厚厚的一片片,分享给围观的邻里,大家高兴地说,也要进深山去寻找葛根。那次我们还捶制出四斤多葛粉块。
如今的山里,很难有那样的野生葛了,回忆往日进山挖葛根,我们的福气不仅是享受到真正的野生葛清香,而最大的补品是在困苦中找到了人生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