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受呵护的童年

 外孙出生到现在七个月大，女儿女婿照顾得无微不至。小俩口还正是青春年华，爱与朋友欢聚享乐的年纪，可是为了照顾襁褓中的婴儿，怕他饿着、冻着、病着，从他的一个眼神、动作，他们都可以了解他的需要。

看着我跟外孙的合照：一个历尽沧桑的老阿嬷，抱着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婴儿。看着看着，我仿佛走入时光隧道，回到一甲子以前。记忆中最早的是母亲拿着一匙一匙的饭菜，在我眼前晃动，口里轻声念道：东凉、西凉，宝宝吃口肉香。晚上我热得睡不着，或是长牙而痛得无法入眠时，母亲总会抱着我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口中哼着一首又一首的催眠曲，我趴在她身上，慢慢地睡去。那时候，只要身体不舒服，我就唉哼不停，大人一定想尽办法轻哄安慰我。姊姊也会背着我去广场上看露天电影，不管人潮多拥挤，我不用担心害怕，她始终会让我舒服地趴在她背上。

那时候每晚大人们都会在巷口的大树下乘凉聊天，小孩在旁边玩耍，妈妈要我唱游表演，娱乐大家。我双手上下轻柔地摆动，踮起双脚，四面旋转着，学着蝴蝶飞舞的样子，大人拍手叫好，我也洋洋得意一番。我还有一个绝活，就是写反字，那是我五岁以前，还没有上学，家里有块小黑板，我就在上面学写字，还会自动地用左手照着右手的动作，写出同样的笔画，但是左右方向相反的字。家中每有客人来，父亲便骄傲地向客人炫耀，要我在小黑板上写反字以飨嘉宾。我自然振笔疾书，大家拍手叫好，我又得意一阵。

这些都是五岁以前的记忆，我不知大人们养育我的艰辛，我是无忧无虑的，尽管生活中偶有意外，例如刚烧开的水壶被我踩翻了，全身烫伤；在巷口跟其他孩子们玩，从堆着高高的沙袋上掉到阴沟里，吃了满嘴的淤泥……这些肯定带给大人们担心和不安，但我却依然天天玩耍，日日唱游。

五岁之后，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我们搬到另一个小城，我也开始上学。随着功课的压力、人际关系的复杂，不知何时，那份无忧无虑悄悄地溜走了。然后，进入社会、成家立业、养儿育女、几度经历急病手术，面临更多的人生风暴，那些都是我必须独自去面对的，不能永远躲在父母兄姊呵护的翅膀下。妈妈常感叹：妳小时候好可爱，看到妳，我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每次听她那样说，我只能报以长叹一声：唉，我总要长大的啊。

前一阵子，我打电话给母亲的多年知交王妈妈，闲话聊天，她说在我的文章里总看到一点淡淡的哀愁，已不见我小时候的天真活泼。我也感慨万分。被无情的岁月巨轮推着，当年在大树下翩翩起舞的小女孩，如今已视茫茫、髪苍苍、齿牙动摇，那时围坐着拍手鼓励的大人们如今想必多已作古。良辰美景忆当年。期许自己身体虽渐朽坏，但心仍能保有纯真喜乐，才能接棒鼓励下一代，帮助他们成长，有能力去面对他们人生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