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从四十岁后,就因为高血压、焦虑症而身体急遽衰退。父亲请一位他的贴身老兵来帮忙家务。从来不知道老兵叫什么名字,大家都叫他老王。有了老王这位长工,我进厨房的机会少而
母亲从四十岁后,就因为高血压、焦虑症而身体急遽衰退。父亲请一位他的贴身老兵来帮忙家务。从来不知道老兵叫什么名字,大家都叫他老王。
有了老王这位长工,我进厨房的机会少而又少。直到十一岁,母亲教我做蛋饺。每年过年的时候,母亲都要做些蛋饺,说是形状像元宝又是黄金色讨个吉利。
那时用的是泥巴糊的炉子,比父亲喝茶的茶壶稍稍大一圈,我叫它小泥炉。里面放几块烧热的小黑炭,上面架一把长柄不锈钢圆汤匙,做蛋饺的工具就齐全了。
因为老王有严重的气喘毛病,那烧热小黑炭的烟虽然轻如鸿毛,但是会让他气喘加剧,不能呼吸,所以蛋饺不能让老王做。
母亲在大碗里打散十几个鸡蛋,把碎猪肉加料调成馅,切一块小方糖大小的肥猪肉。这些食材都围着小泥炉摆放好,我坐上小板凳开始做蛋饺。
把汤勺在炉火上烧热,筷子把肥肉夹起绕汤勺一圈,等油热了发出吱吱的叫声,挖一瓢蛋液倒进油亮亮的汤勺转动几下,正好圈满成一个空心圆饼,拣一块肉馅放进去,把蛋饼的一边夹起来黏合另外一边,成为半月形;一个蛋饺就完成了。这黏合的动作要小心,稍用力些就会扯破蛋皮。
慢火一个个慢慢做,训练我的耐心。
越做越顺手越做越多,倒进空盘里的蛋饺越堆越高,几十个蛋饺满满一大盘。我站起来伸直蹲坐太久的身体,拳头捶捶背后。母亲笑着拿过蛋饺辛苦妳了!
年夜饭桌上总有一个火锅,火锅料除了白菜、豆腐、现烫的肉片等,最抢眼的是几个游动的蛋饺,在热浪滔滔的滚水中像几叶扁舟随波逐流。母亲算好了一人一个不多不少。
另外一大盘像兵士般排列重叠整齐的蛋饺,母亲用大火蒸熟了,倒转放进另一个漂亮有花纹的大盘子,饱满鼓实像黄金蛋糕的一盘蛋饺,孩子们这才放心一个个拣进碗里,咬一口烫着舌头也舍不得停下来。
一转眼,母亲去世多年,我早过了母亲教我做蛋饺的年龄。美国长大的女儿不会帮我做蛋饺,那泥糊的小泥炉也早不知流落哪个历史的角落。
我像母亲当年一样准备好所有的食材,把一个大圆平底不黏锅放在电炉上,开中等温度,锅子擦一层薄油,一大匙蛋液一次摊平六、七个蛋皮,一个蛋皮放一坨肉,蛋皮快干的时候,筷子夹起一边黏合另一边。半个小时,一碟满满的蛋饺完成了。大小不如当年小泥炉的整齐画一,味道却是差不多的。
母亲如果看到我这样做蛋饺,不知会是什么样的表情,点头赞美还是摇头叹气呢?每次做蛋饺都让我想起过世多年的母亲,还有母亲的笑容和辛苦妳了!那句温暖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