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老照片是当年在陕北农村落户时,我们驾牛耕地时拍的。耕牛不同于人们经常提到的奶牛、肉牛,是农村里用来耕地的牛。不像现在农村广泛使用拖拉机等农业机裓,七○年代的农村
这张老照片是当年在陕北农村落户时,我们驾牛耕地时拍的。
耕牛不同于人们经常提到的奶牛、肉牛,是农村里用来耕地的牛。不像现在农村广泛使用拖拉机等农业机裓,七○年代的农村贫穷落后,主要靠耕牛来犁地。不少坡地还需要人挥动老鐝来翻地。
驾牛耕地是个技术活。别看照片中扶犁的人笑容满面,实际上心里紧张。首先是要吆喝着耕牛走对方向,手里扶着犁,控制着耕地的深浅。犁深了,牛太费力拉不动,又翻上来很多生土;犁浅了,庄稼长不好。还有犁地时走在翻起的松土上,鞋里塞满了土,没几天,一双新鞋就被撑破了。只有穿老乡做的千层底踢山倒的布鞋才行。
我当过耕牛饲养员,耕牛是天蒙蒙亮,鸡叫头遍下地耕田。到了中午卸了套,我就吆喝着牛群从塬上下到几里深的大沟里吃草。大沟里是一大片参天高的树林和密集的灌木,人很难钻进去,牛钻进去之后就不见了踪影。然后,我找到藏在岩洞里的小锅,取来泉水,找些细柴,把水烧开后,吃点儿随身带来的干粮。
山沟里太阳落的早,我在沟口大声吆喝着,吃饱了的耕牛一头头慢慢地走出树林。接着,我和牛群一起慢慢地向塬上的村落走去。经常走在半路,天就黑了,劳累的耕牛吃饱后走起路来慢慢腾腾,挂在牛脖子上的牛铃叮咚作响,伴着四周的鸟叫虫鸣,我又饿又乏,在牛群后有气无力地吆喝着。
深暗的夜空繁星点点,初升的月亮懒洋洋地挂在天边。有一次,一只孤狼在月光下站在不远的沟畔上注视着牛群,它琢磨着这里有没有它的晚餐。我大声吆喝着牛群,心里盘算着万一饿狼铤而走险,自己应该如何应付。饿狼也许看到我早有戒备,又不是耕牛的对手,注视着我们走过之后,不得不转身丧气地离去。
有时,村里缺水,我从沟里挑一担水跟着牛群回村,好给耕牛泡黑豆。牛群走的慢,一担水压在肩上,又饿又累,非常无奈。耕牛夜里要添几次夜草,同时拌上事先用水泡好的黑豆。年轻人睡觉死沉,我把闹钟上满弦,每隔几小时叫醒我,去把牛吃剩的草从牛槽里取出,添上新草料。
有一次,我实在太累太困,上满弦的闹钟闹完了也没被吵醒。早上,我看着少吃了一次草料的耕牛被赶着去耕地,真是无颜面对那一双双明亮的牛眼。从此,我就趴在炕沿上睡觉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耕牛也一样有生老病死。陕北老乡心地善良,耕牛出了一辈子力,它们死后,不舍得吃牛肉,只留牛皮,其余都埋葬。
一次,村里死了一头耕牛,我们长期不沾荤腥,早就垂涎欲滴,于是买来死牛肉,拿出平时舍不得用的酱油膏,大炖大烧起来。在饥饿之下,突然有了这么多牛肉,大家都兴奋无比,首先是搞来土豆,来顿管饱的土豆烧牛肉大餐。大家一个个吃得肚儿圆圆,打着饱嗝,拍着撑得圆鼓鼓的肚皮,心里十分得意。
殊不知,我们烧牛肉时,土豆上有不少绿芽舍不得挖去,到了晚上,不少人出现了中毒现象,折腾了两天才好。不过,大家认为吃了如此美味的牛肉,值了。
有邻村的知青听说我们这里有牛肉吃,有人前来打牙祭。当时已是盛夏,又没有冰箱,有个外村的知青正吃得高兴,突然发现碗中的牛肉里有蛆,惊叫起来。我们一个同学镇静地告诉他,没关系,蛆也是肉,在酱油汤里涮涮,照样可以吃的。
就这样,我们几个人三天就把一头牛吃到了肚子里了。
耕牛是农民的忠实伙伴,它们吃的是草,卖力地干着重活。耕牛脾气温顺,忠厚老实,我们在农村时间长了,感到很多老乡就像耕牛一样,勤劳忠厚,言语不多,扎实肯干,值得信赖和依靠。几十年了,我时常想起饲养过的牛群,还有那里老乡的忠厚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