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五年工作组进校,按桃园经验把全校教职工分成四类,一类是扎根对象,二类是依靠对象,三类是有严重问题的人,四类是革命斗争对象。其中一类,全校一百多教工经严格考察只留下二
一九六五年工作组进校,按桃园经验把全校教职工分成四类,一类是扎根对象,二类是依靠对象,三类是有严重问题的人,四类是革命斗争对象。
其中一类,全校一百多教工经严格考察只留下二人,其中一人解放前十四岁进资本家工厂当童工,解放后在本校初中毕业,入了党,留校当档案管理员,出身苦大仇深;但是她的丈夫后来提拔成某农村初中书记,文革时当然是走资派,只能排除在外。另外一人家庭是上中农,师大政教系毕业,当时是本校政治教师、党员;虽然不是响当当的贫雇农,也只能矮子里面选将军了。
这位老师平时也很来事,人很活跃,会唱会跳,她的夫君是大学同学,当时在省党校当教师。她和我们老教师关系也不错,是我们党课学习召集人。
文革开始,这名政治教师嗅觉特别灵敏,教师集训会时大家排队打早饭,突然高音喇叭响起,表示毛主席有了最新指示。她立即跳上旁边的水泥乒乓球台,边歌边舞边用秦腔的调门欢呼最新最高指示发表。她这一举动突显她是全校最最革命的形象,给师生留下深刻印象。
随后一段时间,她支持革命小将,一起去北京串联,成了红卫兵的军师。他们在北京看见红卫兵造反,把胡耀邦当条狗牵进牵出批斗,回到学校依法炮制,公布「点鬼」大字报,把全部四类和部分划成三类的教学骨干全点成鬼,暗示大家去批斗。
这位一类老师也成了造反派筹委会的副主任,正主任是红卫兵小将,大小事由她拿主意,成了事实上的新校长,可谓威风不可一世。
暑假到了,我因为老家的老人患病,要回家探望,就到掌权的筹委会请假,正好看见她就坐在原来校长办公室的圈椅上,翘着二郎腿。那把圈椅原来是一九五八年学校开展勤工俭学活动时,木工组学生试制的产品,向党支部报喜后,放在仓库里埋没了学生的成绩,于是就留在校长办公室里,老校长就当办公座椅,有客人来顺便介绍一下。文革开始,这张椅子成了老校长贪图享受的罪状一条,想不到革命筹委会的新领导别无二致,照样享受不误。
这名一类教师进一步把反造到市上去,率领红卫兵包围市委,声称市委书记不执行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要揪市委书记。那位书记文化水平不高,做报告时提到当时的美国国防部长,外国名字他念起来拗口,说成是「那个麦克啊,诺马拉」,当然辩不过我们的政教系毕业老师。这一新闻很快登上北京的造反小报,她的名声大振。不久后,这名一类教师被调到中央党校学习,听说能够去那里学习,就是进入未来省市领导接班人的梯队。一时这位老师锋头之健,无出其右。
文革风云变幻无常,突然四人帮终结了, 老干部官复原职,原来划定的四类整死几个,但没有一个是真反革命,只是历史问题,而且都是交代清楚的。对文革造反英雄,当时有种普遍看法,凡是造反起家和投靠四人帮的一律不能重用,而且一市之内,每人几斤几两互相都知根知底。
重起的老干部对我们那位锋头很健的一类耿耿于怀,反覆地查来查去,这名教师最后被调到党校和她丈夫一起当个普通教员,前途发展无望。也许是上去容易下来难,由青云跌落尘埃,他们夫妻俩一直郁郁寡欢;不久,男的先离开了世界,我们的一类则慢慢精神失常,不过没有大疯大癫,只是一个人终日闷坐,沉思默想,不言不语。
夫妻俩也没有儿女,收养了一个女儿,这时当了工人,吃饭时,养女给她盛好饭,上面放些菜,她会独自在角落里把饭吃完。大家也把她遗忘了,过了几年,人们听说她也上了天堂,找她丈夫去了。大家对她的一生看法一致,爬得越高,跌得越重,昙花一现,一生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