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当年偷渡目的地是澳门。由于我们一开始便出师不利,走错了方向,所以被迫要经过五天五夜的翻山越岭,历尽艰险,步步惊心,才能到达海边。 旅途中,体力消耗非常之大,但却缺乏干粮,只
犹记当年偷渡目的地是澳门。由于我们一开始便出师不利,走错了方向,所以被迫要经过五天五夜的翻山越岭,历尽艰险,步步惊心,才能到达海边。
旅途中,体力消耗非常之大,但却缺乏干粮,只吃过一点点炒米饼,肚里时时咕咕作响。更惨的是,不断流汗,口渴难耐,必须豪饮冰凉的山涧水,以致出现腹泻。幸亏那时年富力强,再加上信念坚定,所以任何困难都阻止不了我们前进的脚步。
最后一晚,我和同伴拼了老命冲过国防公路,扑向澳门和珠海间的黑沙湾海滩。由于害怕解放军随时出现,中途大家竟走散了。
下水前,我脱下衬衣和长裤,胡乱塞进一个塑胶袋中,准备拖着游泳。但匆忙中没把袋口绑牢,所以这包随身行李很快便灌满海水。天呀!这浸水的行李重量比一个人还要沉重,岂能拖着游泳?只有丢弃,放手让它沉入水底去矣。因此,剩下来陪伴我和大海搏斗的就只有:用吹涨的篮球胆组成的「救生水泡」,以及一条浅红色游泳裤了。
在澳门那照耀天际的灿烂灯光吸引下,我用尽吃奶的气力,在海上奋勇前进。时而自由泳,时而背泳,但用得最多的,还是尽量节省体力的蛙泳。皇天不负苦心人,大约五个钟头后,我终于游到澳门管辖范围的海边,穿过铁丝网,踏上自由的土地。而身上,就只剩下母亲几年前为我缝制的那条泳裤了。
非常幸运地,当时在海边种菜的一位素昧平生的阿婆收留了我。她指引我由头到脚冲洗一遍,立即换上干衣服,再供给我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饭后,我即郑重其事地把那条泳裤洗干净、晒晾,待它干后留为纪念。
由于当时澳葡政府采取「即捕即解」政策,对付非法入境者。因此,我心里盘算着此地不可久留;一个月后,我又再次逃亡,乘坐渔船,「屈蛇」过香港。随身携带的仍只有一样东西,就是那条泳裤。
居港多年,本应高枕无忧,但仍时时做着偷渡失败,被抓回去受刑甚至劳改的噩梦。我也常常对亲戚朋友提起我收藏泳裤的事,他们不但没有笑我傻气,反为大加赞赏呢!
再其后,我得到了幸运之神的眷顾,被批准以难民身分移民美国。这一次,真的可以彻底摆脱噩梦了。于是,我坐上飞机,从西雅图入口,再转来纽约,而行李之中最贵重的物品,就是那条泳裤。
转眼间,几十年过去了,那条泳裤依然被我珍藏着。它使我深深怀念活到一百零一岁高龄、刚过世的母亲。以及更早仙逝的澳门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