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莓记

 这棵黑莓小灌木已经在后院五、六年了。当年抱着实验的精神，从大卖埸买了多种莓类小苗，大多数是熟悉常吃的草莓和蓝莓，这株黑莓可能是拿错的，当时也就将错就错地在不起眼的角落挖了一个洞把它草草地种下去。我不对它寄予厚望，只一心期待鲜红亮丽的草莓和肥美多汁的蓝莓能出头。

几个寒暑过去，只收成过几颗形状怪异的草莓，蓝莓更是罕见，倒是这棵不抱期待的黑莓每年都长出不少果子，成串成串地吊在益发茂盛的枝叶中。果实很小，由许多囊状的小粒子组成。初时干硬青绿，像一个个晒干的葡萄，随着炎夏增长，慢慢由绿变红，水分也注入每个小囊中，一个小果实成了一串葡萄的缩影，当颜色完全变黑时就可以采收了。只是我对其兴趣不大，很少去采收。

这些年来，已经不再种难侍候的草莓蓝莓，改种番茄。番茄是个亲民的果蔬，每年都是欢喜的大丰收。当我忙着采收大小不等颜色不同的番茄时，往往对阳光下成串晶莹剔透的黑莓视而不见，任由它们在枝头上寂寞地变老，然后回归大地。或许就是这样的天理循环，当年的黑莓幼苗吸收了天地正气，不需要施肥除草，便大剌剌地据地为王，当年角落上畏畏缩缩的小苗已有一个人高，枝叶肆无忌惮，张牙舞爪地爬上了边上的阳台窗框，之后更不怀好意地爬上为番茄设置的花架，苦苦相逼笑脸迎人的番茄。今年初春，趁着新款番茄尚未入住，我想该收拾这个欺负弱小的恶霸。本来想连根拔起，转念一想，上天有好生之德，又下不了手，只有参照网上各家资讯，了解一下该如何修枝、护果，给它和自己一个机会。这么一来，原来不起眼的角落焕然一新，也划下楚河汉界，让它和番茄区分开来。

几个月的等待后，串串的黑莓果实把枝叶压得直不起腰。不比番茄在开始泛红时就可以采收，放在透气篮子中几天就可以变熟，黑莓一定要完全变黑熟透了才能采收。一两天的耽误，果子不是被兔子吃了，就是变得软烂了。也是天意吧，今年三月以来全美各地封城，闷在家中，闲暇时间很多，可以每天去检收成果。在太阳高照以前，我拿个小篮子，踩着新鲜的露水，小心翼翼地摘下一颗颗饱满多汁的黑莓果子。采着采着，想想若以莓换桑，这不就是《诗经．魏风》中「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兮」的场景吗？年轻时曾兴高采烈地去观光园区采草莓，只见眼前一片热闹灿烂，不知人生暗藏玄机。如今耳顺之年，客串农夫，经营的也就是那「闲闲泄泄」的心境。十亩内外，随遇而安，如此而已。

把清晨采下来的果实好好冰镇一下，下午和西瓜、桃子、哈蜜瓜拌成了一盘漂亮的水果沙拉。黑莓的酸加上西瓜的甜，如人生的滋味，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