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的昙花

 这盆昙花跟着我们三十多年了，每年十月底准备过冬时，老伴将她搬进屋里，五月天暖才又搬出后院。每年八、九月间数回开花，每回都开十至二十几朵，她从不辜负我们的辛劳，总以她的千娇百媚回报。

今年因为新冠疫情，三月中开始居家避疫，老伴将大把时间花在他的花花草草上。为了过冬而搬进屋里的花草挤满了玻璃房，又侵占了屋内各角落。老伴每日顾盼，一回又一回。到了四月，气温比往年早回暖，他迫不及待将一些花草搬到屋外，包括那一盆老昙花。

老昙花长很高，多支茎干挤在个不大的花盆里， 看来不胜负荷，我问老伴，为何不换大花盆？老伴说太重怕搬不动。老昙花茎叶相连，肆意横生，枝软叶茂，无法稳立。老伴将之搭靠在一棵枫树的树干上，借此撑住了老昙花的大把枝叶。乍暖还寒，几天后气温陡降，冻坏几棵美龄兰，也重伤那盆老昙花。老昙花奄奄一息，原本翠绿扁长带着波浪的叶子，变松软无力。到了五月，除几片枯叶尚带半截绿意，其余已干枯，老伴将之剪除。我问老伴：「昙花还会活吗？」老伴说：「希望不大。」听了难过到极点。没想到疫情连累到无辜的昙花，只怪老伴操之过急，太早将她搬出温暖的家。

整个夏天，昙花苟延残喘，几片半干半绿残叶挂在茎干上，我努力浇水，希望她能存活下来。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隐约看到茎干及残叶上出现几点萌芽，她挺过来了！我心暗喜，生命力仍在，假以时日，她一定能再壮大。而今年当然不敢期望她会开花。

茎干及残叶上冒出的新芽吐着新绿，令人欣喜。有一天竟然出现了三个小小花​​苞，分别黏在三片老残叶边上，太不可思议了！我们仔细观察着，其中一个半途夭折，剩下两个花苞继续逐日成长。

约两周后，其中一朵先拉长了花梗，向下垂伸，花苞也开始鼓了起来，我们兴奋地等待着。老伴说，等花梗向上勾起的时候，就是快要开花的时候。等着等着，花梗终于上弯。又过了好几天，长长的、弯起的花梗显得粗壮有力，托举着大花苞；而花苞里的花瓣也在努力要撑开花苞，准备绽放，可以看到即将破苞而出的白色薄瓣，老伴说花开应当就在今晚。

本想守候，却敌不过睡神，半夜三点猛然惊醒，冲到后院，花开正盛，一定是花仙子来叫醒我的吧！这一刻比任何一次开花都感动，历劫重生、坚忍不拔、生命力超强的午夜皇后，正宣示着她的胜利，对我顾盼生姿，回报我对她的殷殷期盼，我忍不住捧起她的脸，闻着她的芳香。

再一周后，第二朵昙花也来报到。上弯的花梗黏在半截枯半截绿的叶片边，让我大为惊叹，这需多大的意志力呀！前半截枯叶只剩下叶梗与叶脉，就像小时候做的树叶标本一样，如蝉翼般缕空透明，脉络清晰。后半截绿叶的存活只靠一息尚存的叶梗供给养分，她竟然还要开出花来，生命诚可敬呀！疫情笼罩，生气低靡，昙花的奋斗启示我生存不易。考验严酷，只要不放弃，一息尚存，仍有契机。感恩今年的昙花姊妹，挺过劫难，笑展芳颜，带给我又一次人生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