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干面

 求学时候我们家里的生活很拮据，尤其是父亲得病失业多年的那段时期。母亲只能向邻居分点手工做，我们过的是粗茶淡饭的日子。每逢下雨天放学，我会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同学们一部部漂亮的汽车把他们接走，有时心里会想我何时才能坐上汽车？

最令我难忘的是一个下暴雨的黄昏，那天我因负责中学生刊物的编务事，下课后多逗留些时候，就遇上一阵暴雨。走出空荡荡的操场，街道也已显冷清，我穿上常备的塑胶雨衣，在雨中沿着熟悉的路走回家，没想到走到必经的小木桥，发现下了桥的那一头，因急雨都涨了水，水深及脚踝，我挨着一家的门口，赶快把鞋袜脱掉，袜子放进雨衣的口袋里，一手挽著书包，一手提着鞋，为怕踩到窟窿，只能探一步走一步涉水前进，本该是十几分钟的路程，为这段水路，不知走了多久才到家。

母亲来开门，接过我脱了湿漉漉的衣物，先上厨房去。仅一米半宽的厨房是兼用膳的一条长廊空间，尽头是两个分开的淋浴和如厕的卫生间，本想去冲凉，但见地上已摆了个洗脸盆，和两张矮木凳子。

不要淋浴，妈帮妳擦擦身子，泡泡脚，别着凉。妈已提着一大壶刚烧开的水倒入盆中已盛有的冷水，用手试好温度，她就坐在我对面的凳子上，拧干在热水盆中浸过的毛巾，一遍又一遍地看我自己把脸，手臂和上身都擦干净，再帮我擦背，不厌其烦地加热水。一直到我最后泡完了约五分钟的热水脚，才大功告成。

吃碗面再去做功课吧。母亲一边说一边用筷子挑着手中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面条，我兴奋地接过碗就坐在小饭桌前，这是母亲做的用酱油和葱花搅拌的干面，捧在手心，觉得非常香。妈，妳呢？我吃过了，味道够不够？好吃！

母亲就坐下来看我挑起面条慢慢吃，厨房窗外又下起雨，听刮着风的雨点打在旧式嚎壳窗上，看着母亲，我感到无比的温暖。从那刻起，我再也不想要坐汽车，我只要放学回家能看到妈妈。

 如今，每当想吃干面的时候，我就是做不出母亲那碗干面的味道！

（林婷婷，菲律宾大学文学硕士，着有《枫叶絮语》等多种。曾任加拿大华裔作家协会会长、海外华文女作家协会会长，现为加拿大华人文学学会副主任委员。其作品多次获奖。《枫叶絮语》入选「纽带．海外华文儿童文学典藏书系」。2010年荣获冰心文学新作奖。）